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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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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笑與元無憂的坐席, 距離並不算近。

可很神奇的,一到休息的時間,元笑準能極其準時地出現在元無憂的身旁,帶著一個極其合理、毫不失禮、無懈可擊的理由, 與她說上幾句話。

他還頗為貼心地準備了冰鎮的酸梅湯, 命人給所有同窗都送上一份, 自己也拿了幾份,不經意似的送到元無憂的桌前。

沒人知道, 這特意拿的幾份都是他親手熬的。

他還準備了幾句很合理, 非常合理的寒暄,抓緊送湯的機會與元無憂說上幾句。

他像是那種含蓄的懷春少女, 會抓住一切和在意的人說話的機會, 甚至大張旗鼓地創造機會, 就為了和她有那麽一刻小小的,片刻的交集。

而元無憂, 卻根本不給他什麽情面。

他送來的酸梅湯,她看也沒有看上一眼。

他總找來與她說話, 她頗為不耐,甚至擡起眼, 譏諷道:“元公子,你是閑到了無事可做嗎?”

看著她冷冰冰的眼神, 聽著她譏誚的言語, 元笑的眸子閃爍了一下,顯然並不是無動於衷的。可下一刻,他卻仍舊會回以一個溫和得如泉水一般的笑容, 好像一點也沒有被刺痛。

孟嬌在後頭看著他們, 真是把錦帕都給扯抽了絲, 臉色沈得像是深不見底的古井。

就連孟哲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,看看清雅貴氣的元笑,又看看體型碩大的元無憂,一時都說不出話來。

不是吧……這人……

這人……

該不會其實是個瞎子吧?

他是說真的,他是認真地在考慮這個可能性的。雖然這人平日裏能行動自如,但那可能是自小失明的習慣。其實他根本就看不見東西。

畢竟,唯有這個理由能夠解釋此事,否則這事根本就說不通。

休息的時間結束,元笑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,就在孟嬌的身側。

孟嬌緩了口氣,婉婉地笑著開口,道:“元公子帶來的酸梅湯可真是爽口,倒想去與貴府的廚子偷師學藝了。”嘴上說說罷了,她怎麽可能與卑下的廚子為伍。

“孟小姐喜歡便好。”元笑客氣地笑了笑。

“來而不往非禮也。不若下次,我也給元公子帶些好茶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元笑低聲回絕,又道,“孟小姐,您是閨閣中的女子,還是不要和男子走得太近得好。免得引人誤會,毀了清譽。”這幾句話,聽起來竟是慎重無比。

孟嬌楞了一下。一開始,她甚至沒能反應過來他的意思。

他是一直都在拒絕她的,但一直都拒絕得頗為委婉。這是還第一次,人生中第一次,他不僅直言拒絕,甚至還將話說得如此不留情面。

好容易嚼咽了這話,她的臉紅一陣,白一陣,坐在原處,竟半天沒說出話來。

憤怒。尷尬。失望。難堪。

半晌,她才總算回過神來。緊接著,她的憤怒,她的尷尬,她的失望,她的難看,就剎那間全都變成了仇恨。

都怪那個肥豬……

都怪她……

明明醜陋得令人發指,明明令人作嘔不配存活於世……

這又肥又醜的豚彘甚至是她選好了的樂子人選,這幾日,她還在同身邊的人盤算著要怎麽拿她打發無趣的書院生活呢!誰能想到,取樂的法子還在盤算,竟就反過來被這豚彘給了這樣的難堪!

這副尊榮……這副尊容……她必定是使了什麽巫術,下了什麽降頭!

還做出那副清高的模樣……真是……惡心!

其實,今日,元笑本是有事的。甚至是頗為重要的事,怠慢不得。

可他還是一大早就來了書院,從晨起一直待到了午後。

午後,他便不得不趕回去與人議事了,匆匆告別了同窗。

在回程的馬車上,他心裏頭盤算著,等把事情商討完了,他馬上回來,還能趕上下學,再見元姑娘一面。

元笑走後,元無憂的心情總算好了不少,認真地聽起了夫子的講學。

深入淺出,頗有見地,令她受益匪淺。

在汲取了大量的知識,認認真真地進行了諸多思考之後,元無憂覺得有些口渴,順手便拿起了案上的瓶子,飲了一口。

酸酸甜甜的,是她最最喜歡的味道。只是一口,就令人不自覺地愉悅了許多。

她下意識地又喝了好幾口,心裏想著,不知今日家裏給她帶的是什麽飲料,真是好喝。

甚至有什麽說不出的懷念,雲山霧罩似的籠罩在心頭,令她沒來由地心頭發緊,竟然就如這飲料一般,又甜又酸。

元無憂低下頭,便看到手中拿著的,居然是元笑給她的酸梅湯。

是她本想扔掉的。

她楞了一下,忽然說不出自己的感覺。

大約是不悅吧。

她隨手將那瓶子丟到了一旁。

再聽夫子的講學,不知怎麽,她忽然沒辦法像之前那樣全神貫註了。

在休息的間隙,她起身去了盥洗室。

她在狹小的隔間裏發了一會兒呆。

直到外頭有人的聲音傳來。

“嘖,真是惡心,離我遠些!”孟嬌的聲音。

“越是惡心,越是好用啊。”孟哲的聲音,“——誒,你倒是拿遠點。”大約是在吩咐下人。

同時,一股難言的惡臭也隨之而來。

元無憂忽然覺得不妙,試圖將隔間的門推開,卻發現那扇厚重的木門已經被栓緊了。

緊接著,有什麽惡臭的東西從天而降。

元無憂反應得很是及時,整個人都避進了墻角。可她畢竟體型很大,那隔間又太小,竟還是被那股惡臭澆上了小半個身子。

竟是糞水。

元無憂的眉頭擰成了一團,皺得無論如何無法舒展開,無法控制地幹嘔了幾次。

她自小便十分不能忍受穢物的氣味,平素甚至不會看自己的穢物。猛然被這樣的東西澆了半身,竟感覺半個身子都有點抽,竭盡全力才能忍住嘔吐。

門外,孟嬌的聲音就更得意了:“澆到沒有啊?”

“怎麽會澆不到?”孟哲的聲音,“她那麽大一坨,縮那麽小的地方,這還能澆不到?”

“呵呵,那倒也是。”孟嬌笑道,“畢竟是豚彘,就該待在豚彘該去的地方。聽說那豚彘的圈裏就都是這些東西?”

“是啊。不然,那東西還能換個地方屙屎屙尿不成?”

孟嬌笑著,又道:“可惜呢,如今竟只能用這樣手段送她去該去的地方,實在是配不上本小姐的身份。原本,讓卑下的女人認清自己的身份,最好的法子就是找個更卑下的男人與之茍合。可惜她卻不同。”

孟嬌掩著口鼻,卻半步也沒想過要離開:“像這樣的豬玀,都算不得是‘女人’,當然也用不上對待女人的手段。甭管多卑下的男人,就算是那些個街上生瘡的乞丐,也不可能願意與這樣的豬豚肌膚相親。我若是做了這樣的事,那豈不是讓這豬玀撿了天大的便宜?真真是有恩於她了。反倒是那乞丐,再老再醜也罪不至此。要和豬玀茍合,太可憐了。”說到最後,竟還假模假樣地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。

“小妹心善,哥哥佩服。”孟哲笑道,“同為男人,誰能不感同身受,就是滔天罪名也不該受這苦楚,真是寧願死了去。還是哥哥的法子好,先讓豬豚待著和同類一樣的地方,不要在人的圈子裏晃蕩。”

“可惜。只是讓她回了趟該待的地方,對她而言未免太輕了。”孟嬌的語氣中不無遺憾。

“誒,小妹別急啊。”孟哲低聲提醒她,“一次做得太過,讓她像之前的人一樣退了學,那不就沒勁了?得循序漸進才有意思啊。”

他一面說著,一面止不住腦子的活絡,興致勃勃地考慮著之後的玩法。

他早就看這滿身肥油的女人不順眼了。

醜也就算了,還頗為沒有自知之明,一身沒有來由的傲氣。

真是令人厭惡。

如今,看著這肥豬總算待在了自己該待的地方——豬,不就應當待在糞裏嗎——他總算舒坦了許多,得意洋洋地等著裏頭的哭聲。

那肥豬再肥,也是個大家出身的女人。哪個女人受得了這個?

她怕是要哭死在這裏,說不定以後就再不敢踏足此處了?

這麽一想倒是可惜了。好玩的玩具玩得過火,竟就只能玩這一次了。

孟哲的心頭充滿了遺憾。

元無憂在隔間裏頭,總算勉強壓住了不住的幹嘔,而後脫去了自己的外裳,隨手扔到了一旁。

她擡起眼,看著隔間那厚重的木門,而後忽然擡起腿,重重地一蹬。

她本就不是什麽柔弱女子,這麽一蹬,竟讓那木門發出了頗為可怕的聲響。

孟家二人都楞了一下。

他們都等著她哭的。誰能想到,她非但沒哭,竟還這麽大的……

氣勢?

二人竟都沒來由得有些發慌。

可看看隔間厚重的木門,再看看那金屬的門栓,二人又放下心來,聽著隔間裏頭的動靜,猶如聽著困獸獨鬥。

“豬豚就是豬豚,竟一點臉面也不要的。”孟嬌掩嘴嘲笑,“滿身汙穢,竟還自在自得,果真是回了‘家’了。真是沒臉沒皮。”

孟哲不由大笑,道:“誰說不是呢?她在那糞水之中,可真是如魚得水,樂得快活呢。——誒,那誰,看我們豬小姐如此有勁兒,還不快給她再添幾盆助興?給人家好好找找回家的感覺。”

有下人得令,飛快地離去。

而元無憂猶在踹門。

“咚!”

“咚!”

“咚!”

每一下都沈重無比,叫那厚實的木門實打實地發出轟鳴。

細微的木裂聲不易察覺地融混在撞擊聲中。

那門是厚實的木門,金屬的門栓,按理說,是不可能被踹開的。

可那門軸,卻忽然隨著撞擊,將門框的一部分拽了出來。

一聲巨響。

沈重的木門轟然倒地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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